水,进入中国文化的密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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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水,进入中国文化的密码

    发布日期:2024-09-02 05:28    点击次数:9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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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水是进入中国文化的一个密码。孔子讲,“知者乐水,仁者乐山”;老子讲,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”。儒道殊途,但对水的喜爱与阐发是高度一致的。那么,水的魅力究竟何在?水与中国文化,又究竟擦出过怎样的智慧火花?我们不应该满足于符号性的理解,而应该回到那个水机与文心交织的世界。

    人类学家洛伦·艾斯利曾说:“倘若地球上真有魔法,它一定隐藏在水中。”今天,人类正在火星上寻找水曾经存在的证据,科学家可以用物理的、化学的、生物的方法探究水的特性与功用,大众关心气候变化对水资源的影响。但是我们直接使用自己的肉眼肉身,从水中获得的美感、智慧与诗意,却几乎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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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莲溪渔隐图轴》明 仇英作 绢本设色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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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日,苏洵读《易经》读到《涣》这一卦,卦上说“涣其群,元吉。”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,把“群”解散,才会吉利。苏洵想到自己的二哥,名涣,而字公群,他心说这不是跟圣人对着干吗,“以圣人之所欲解散涤荡者以自命也”。于是他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二哥,他二哥听了之后很信服,说既然如此你替我换个字吧。苏洵想了想,说你以后就字“文甫”吧。

    就着这件事,苏洵写了篇文章,把文人和水之间的关系好好发挥了一番。而这一通议论,就像丢在池塘里的石子,在文学史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。

    《涣》为《周易》第五十九卦,下坎上巽,坎为水,巽为风,乃“风行水上”之象。苏洵说,“风行水上”为“天下之至文”。在古汉语里,“文”这个字,起初指图案、纹理、线条、纹路,引申出形式、规律、文化、文明等含义。用王德威教授的话说:“文是一种痕迹、一种我们成长的气性或是气质、我们熟悉的文字、图像,还有各种我们互动的礼仪、形式。所有这些记录的总和,我们称之为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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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潇湘图 (局部) 五代 董源 故宫博物院藏

    在中国古人看来,地理与人文都是“文”,没有今天这种区分,而且它们是相互感发的。陆机在《文赋》说,文士不仅要阅读领会流传下来的典籍文章,所谓“颐情志于典坟”,而且要以自己的身体与四时景物相应和,“遵四时以叹逝,瞻万物而思纷。悲落叶于劲秋,喜柔条于芳春。”

    风生水上,原本是我们的初民观察到的自然景象。苏洵称之为“天下之至文”,是因为风与水这二物都无意要“作文”,但它们自然相遇,便出现了美妙绝伦、变幻不已的“文”,此二物“无意乎相求,不期而相遭,而文生焉。”这种“文”,既不是“水之文”,也不是“风之文”,而是“物之相使”生出的“文”,不是要主张“为文”,而是“不能不为文”。

    在苏洵看来,文学的本质在于,作者的内在世界与外部世界不期而遇时,自然生发的力量与形式。苏洵反对的是刻意经营。日本学者浅见洋二认为,此处的“风”“水”并非向自然挑战、令人与万物相抵牾的狂暴力量,而是为其二者带来安宁的存在,它是超越作者意图以及一般力量的运动与变化,自然且无定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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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风雨归舟图轴》明 戴进绘 绢本浅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    我们不能只从苏洵这里得到创作理论,更应该直接从他的行文去感受风与水的气势和力量:

    “且兄尝见夫水之与风乎?油然而行,渊然而留,渟洄汪洋,满而上浮者,是水也。而风实起之。蓬蓬然而发乎太空,不终日而行乎四方,荡乎其无形,飘乎其远来,既往而不知其迹之所存者,是风也。而水实形之。今夫风水之相遭乎大泽之陂也。纡徐逶迤,蜿蜒沦涟,安而相推,怒而相凌,舒而如云,蹙而如鳞,疾而如驰,徐而如缅,揖让旋辟,相顾而不前,其繁如縠,其乱如雾,纷纭郁扰,百里若一。汩乎顺流,至乎沧海之滨,磅礴汹涌,号怒相轧,交横绸缪,放乎空虚,掉乎无垠,横流逆折,濆旋倾侧,宛转胶戾,回者如轮,萦者如带,直者如燧,奔者如焰,跳者如鹭,跃者如鲤,殊状异态,而风水之极观备矣,故曰:'风行水上,涣’,此亦天下之至文也。”

    我们单是注意到古代汉语里有那么多描述水的不同形态的词汇,就不免为我们对水的隔膜与无知,感到一种羞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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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后赤壁赋图卷》宋 马和之绘 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卷

    最早受到苏洵“风行水上”美学理论影响的是儿子苏轼。

    苏轼在《文说》中说:“吾文如万斛泉源,不择地皆可出。在平地,滔滔汩汩,虽一日千里无难。及其与山石曲折,随物赋形,而不可知也。所可知者,常行于所当行,常止于不可不止,如是而已矣!其他,虽吾亦不能知也。”

    又在《答谢民师推官书》说:“大略如行云流水,初无定质,但常行于所当行,常止于所不可不止,文理自然,姿态横生。”

    用水来比喻文章是一致的,“行于所当行,止于不可不止”与“不能不为文”也是一致的。概括来说,在苏氏父子看来,文人与文章之间是一种间接的关系,作者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,就像泉水不知道自己要流向何方,只能“随物赋形”。苏轼也明白表示过,自己和弟弟苏辙是听了“家君之论文”之后,明白了文章需要“有所不能自已而作”,要让文章自动从体内溢出来,所以兄弟二人都“未尝敢有作文之意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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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寒江钓雪图页》传宋 范宽绘 名绘集珍册之一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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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中国文学史上有两个“家庭三人组”,北宋的“三苏”是一组,明代的“公安三袁”是另一组,即袁宗道、袁宏道、袁中道。有趣的是,这两组人马之间是有关联的。袁宏道在《识伯修遗墨后》中说,袁宗道酷爱白居易和苏东坡,而“嗜长公尤甚”。长公即东坡。其实袁宏道自己的文章里也频繁提及东坡。

    偶然抑或注定,从苏家发源的泉水,又从袁家冒出了地面。

    袁宏道在北京做官期间,在东直门附近租房子居住。袁宏道搞了个书房,让好友徐文长写了三个字做匾额:文漪堂。明朝的北京,跟后来的北京差不多,风沙很大。所以有人问他:徐文长是南方人,那里到处能见到水,可京师“嚣尘张天,白日茫昧”,这房子里一点子水都没有,哪里看出来的涟漪呢?(《文漪堂记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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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陋室铭图轴》清 黄应谌绘 绢本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    不一定真有这么一个不识趣的人,只是行文需要。袁宏道接过话来说,这是不懂“水之实”啊。那么水的本质是什么呢?袁宏道下了一句判语:夫天下之物,莫文于水。“文”在这里是形容词。那么水是怎么个“文”法呢?袁宏道列举了水在自然界中的千姿百态:“突然而趋,忽然而折,天回云昏,顷刻不知其几千里。细则为罗縠,旋则为虎眼,注则为天绅,立则为岳玉。矫而为龙,喷而为雾,吸而为风,怒而为霆。疾徐舒蹙,奔跃万状。故天下之至奇至变者,水也。”

    袁宏道把苏洵的理论又往前推进了一步。他不再是拿水来比喻文章,而是径直把水当作文章,而且水是最文章的文章。本体和喻体发生了反转。正如他在另一篇文章中所说:“凡水之一貌一情,吾直以文遇之,故悲笑歌鸣,卒然与水俱发,而不能自止。”干脆把水当文章来读,内心情感随着水波而起伏。

    回到《文漪堂记》,袁宏道陈述完水的至奇至变,开始交代自己和水的关系:“夫余水国人也。少焉习于水,犹水之也。已而涉洞庭,渡淮海,绝震泽,放舟严滩,探奇五泄,极江海之奇观,尽大小之变态,而后见天下之水,无非文者。”

    最妙的是“水之也”,因为生于水国,水性娴熟,又见过各种各样的水,所以自己的身体也变成水做的了。也就是说,对水的观察与记忆,已经变成身体记忆和本能感知。所以后来在闭门写作的时候,发现过去的那些水,全都涌了出来,“前日所见澎湃之势,渊洄沦涟之象,忽然现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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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渔舟读书图 (局部) 明 蒋崧 故宫博物院藏

    然后把司马迁、班固、杜甫、李白、韩愈、欧阳修、苏洵、苏轼这些前辈诸公的诗词文章取出来一读,发现文章的变化之法跟水一模一样,“或束而为峡,或回而为澜,或鸣而为泉,或放而为海,或狂而为瀑,或汇而为泽。蜿蜒曲折,无之非水。”

    所以在没水的地方,书房取名“文漪堂”,有什么奇怪的呢?文就是水,水就是文,两者互为评判标准,好文章就得是好水,好水自然是好文章。

    为了表扬水,袁宏道甚至不惜贬低仁者所乐的山,“高者不能为卑,顽者不能为媚,是为死物”。最后总结陈词:“故文心与水机,一种而异形者也。”文与水,不分宾主,不分主次。进而言之,文人即“水人”,因为文人得像水一样“文理自然,姿态横生”,自身可以变化,也可以反映捕捉外部的变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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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赤壁图 (局部)  金 武元直 台北故宫博物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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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今时今日,我们已经很难想象中国古人对于水倾注过怎样的心血。当我第一次看到马远的《水图》时,先是意外,然后被深深地打动。我日日在水边看到想到却说不出的东西,都被他清清楚楚画了出来。有人说,这是一种很超前的艺术形式,可是我想,水管你什么古今中外。

    再举一例。唐朝的时候,文人中间流行过一个东西叫“盆池”。政治重心在北方,北方缺水,文人又爱水,所以想到这个主意。在院子里埋一个陶制的盆子,把水灌注进去。每家的盆池深浅不一、方圆不一,没有实际用途,只是用来看天光云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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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水图》画卷是南宋时期马远的作品。全卷共有十二段:除第一段因残缺半幅而无图名外,其余分别是:洞庭风细、层波叠浪、寒塘清浅、长江万顷、黄河逆流、秋水回波、云生沧海、湖光潋滟、云舒浪卷、晓日烘山、细浪漂漂。其内容专门画水,通过对水的不同姿态的描写,表现出种种不同的意境。此卷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。

    杜牧写过一首《盆池》诗:“凿破苍苔地,偷他一片天。白云生镜里,明月落阶前。”在苍苔覆盖的地面上,用水制造一个镜面,白天可以看白云,晚上可以看月亮。这是何等的情趣。

    那些文人幽士们,不光是拿盆池逗趣,也拿来做明心见性的法器。一个叫弘农子的写了一篇《小池记》说:“故吾所以独洁此沼亦以镜其心也。将欲挠之而愈明,扬之而不波,决之而不流……”

    这让我想起以画泳池闻名的大卫·霍克尼说过的一段话:“研究海水起伏涨落的规律能让我进入深度的冥想状态。如果你就住在海边,每天看着海水涌上来,浪花拍打着窗户时,你就不会意识到地平线的存在了,而是海水本身永不停歇的运动。海水就好像火焰和烟雾一样,是变动不居,谜一般的永恒存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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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江帆楼阁图 唐代 李思训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    文化与水之间的亲密关系,或许是超国界、超时代的。诗人贾岛在一首诗里写自己在某天夜里突然醒来,起身去打水,只见林木上结着白色的霜露,北斗星挂在深青色的天空上。

    《口号》

    中夜忽自起,汲此百尺泉。

    林木含白露,星斗在青天。

    解读者认为,在这首诗里,贾岛对于泉水的感情,带有宗教性的热情。泉水象征着一种根源性的存在。深夜,地面上通常的人类活动全都停止了,但地心深处的泉水还在呼吸着,涌动着。凛冽的泉水与闪耀着白露的林木、点缀着星辰的天空互不相干,却庄严静寂地并在着。贾岛要把这泉水打上来饮下,就是渴望从这亘古不变的文脉之中汲取能量。

    没有什么比水更平常,也没有什么比水更神秘。水在我们体内,我们也在水的体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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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赤壁图 (局部) 宋杨士贤(传)  绢本设色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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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撰文 | 西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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